十月
初一日
早起,骑马出巡视营墙。归,各员弁贺朔,至辰正毕。饭后写厚庵、雪琴信各一件。午刻,会客二次。中饭后写对联数付。旋与可亭鬯谈。傍夕,郭亲家用仪来会。灯后,骑马出巡视营墙。夜阅《荀子》一篇。旋与可亭久谈。核定马队营制章程。是日闻九弟于廿九日至武昌,本日至黄州。接九弟信,是卅早在武昌所发者。
初二日
黎明,出巡视营墙。饭后清理文件,写胡中丞信一件,与可亭久谈。午初小睡。请郭用仪亲家中饭,观亭之三弟也。王孝凤自武昌来,以石二块属余书温甫弟哀辞,将镌之武昌祠内。中饭后,九弟到营,应酬良久。兄弟夜谈至三更四点。竟夕不寐。
初三日
黎明,出巡视营墙。与九弟久谈。清理文件。巳正,看兵操。镇溪、河溪、辰州、乾州四营共操,弓箭手四十人、抬枪廿四人、小枪八十人、刀矛四十人,约二时阅毕。复与九弟畅谈。写扇一柄。见客三次。剃头一次。倦甚,小睡。申刻至九弟营盘一坐,至一更四点始回。巡视营墙。二更后温阅《艺文志》,因目疾不敢久视。
初四日
黎明,出巡视营墙。饭后,九弟来鬯谈。阅《荀子》五篇。是日闻星使钱副宪宝青萍矼与胡中丞将来营,各队伍于午未间先后迎接,余于申正至河干迎接,到营已更初矣。谈至三更三点,竟夕不能成寐。
初五日
黎明,出视营墙。是日钱萍矼副宪及胡中丞在此住一日,与之鬯谈至夜二更,余倦甚,早睡。钱、胡及少泉谈至四更。是日接季洪弟信,已带勇至黄州矣。
初六日
黎明,出巡视营墙。与钱萍矼、胡润帅鬯谈。巳正至江干送客。归,至九弟营少坐。中饭后,阅《荀子》四篇。酉正王锡斋外甥来,久谈,九弟亦来谈,至二更后去。复阅《荀子》一篇。
初七日
早,巡视营墙。饭后九弟来,久谈。写寄云信一件。跋册页后册三十、扇书十五幅、画十五幅,彭雪琴所送者。余因九弟改葬二亲有功家庭,故以此册酬之。九弟本日在余帐房内帮办保举事件,时时鬯谈。中饭后,作复奏折一件,至亥刻毕。夜阅《艺文志》,未毕。是日,见客共四次。
初八日
早,巡视营墙。饭后九弟仍来鬯谈。核保单、改夹片二件。写胡中丞信,因厚庵言韦志浚投诚之事。见客五次。申刻季洪弟来,与谈至二更末。
初九日
是日,为先大夫七十冥寿,五更三点,率九弟、季弟行礼。礼毕,天明。请杜润之早饭。与九弟、季弟鬯谈。巳正,毛寄云同年来。数年之别,一旦欢聚,喜逾寻常,谈至酉刻。清理文件。会客三次。夜核信稿二件。是日巳刻,接袁萸生、薇生信,知漱六亲家于九月初三日去世。有志读书,期至于古之作者,而竟百不能偿其一二,良可深痛。今年六月,郭雨三亲家阵亡,兹又闻漱六之丧,中年哀乐,触绪生感。古人所云,既悲逝者,行自念也。核片稿三件、折稿一件。
初十日
早,巡视营墙。饭后与寄云同年鬯谈。陈秋门前辈来,又与鬯谈。中饭后接家信,夜写复信。季弟在此同宿。因说话太多,夜不成寐。
十一日
是日为余四十九生辰。早,出巡视营墙。九弟、二弟及诸友员弁来贺。旋与秋门前辈、寄云同年、少荃编修及金可亭同年、邢星槎太守同至九弟营中早饭。黄州营中如夏古彝、黄子山、曾少固父子、黄虚舟太守皆来,九弟猝未预备,咄嗟办二席。旋陪各客至余营次中饭。饭后送各客归,寄云尚留此小住。夜倦甚,早睡,颇能酣眠。
十二日
早出,巡视营墙。旋与九弟、季弟谈,写官制军、胡中丞信,清理文件,与季云同年鬯谈。胡润帅寄示罗澹村父子、袁午桥、翁药房、严渭春各信,知两淮糜烂,不可收拾。诸公之意,皆欲余率师北援河南,但未入奏耳。中饭后写寄云挂屏八幅,又写对联数付。夜写胡中丞信一件,与寄云鬯谈至三更。是日午刻接家信,澄侯一件、泽儿一件,九月十九日所发。
十三日
早,巡视营墙。饭后清理文件,写胡中丞信一件。看乾、镇、河、辰四营兵操演,至午正看毕。归,与寄云久谈。中饭后写对联数付。夜写厉伯符信一件。申酉间与寄云鬯谈。是日,庄卫生方伯赠余《武备志》一部,夜略翻阅。
十四日
黎明,出巡视营墙,又至振字营一看,约行十里。饭后写官制军、胡中丞、庄方伯信各一件。旋与寄云同年鬯谈。中饭后,写对联数付。九弟自黄州归来,兄弟与寄云叙谈颇畅。择拔营日期,定本月廿四成行。申刻清理文件。酉刻剃头一次。夜与寄云久谈。李申甫自黄州归来,稍论时事。余谓当竖起骨头,竭力撑持。三更不眠,因作一联云:“养活一团春意思,撑起两根穷骨头。”用自警也。余生平作自箴联句颇多,惜皆未写出。丁巳年,在家作一联云:“不怨不尤,但反身争个一壁静;勿忘勿助,看平地长得万丈高。”曾用木板刻出,与此联颇相近,因附识之。
附记 家中应作文:
台洲阡表
温甫墓志
家庙碑
星冈公神道碑
十五日
早,巡视营墙。各员弁来贺朔望,至辰正三刻毕。饭后,送毛寄云同年至江干,午初归。清理文件。中饭后,九弟来鬯谈。料理拔营事件。写对联十余付,酉初毕。算明碑字,写温甫哀辞,王孝凤将刻之武昌县城怀忠祠也。夜,温《艺文志》毕。
附记
○写叔父节略一日
○回信三日
作毕金科碑一日
○阅《荀子》三日
十六日
早起,巡视营墙。饭后写胡中丞信一件,写叔父节略一纸,求作寿文。小睡。中饭后见客二次,写对联十付,与九弟鬯谈。晡时,骑马至九弟营中小坐,二更归。午刻阅《荀子》二篇。是夜睡至五更醒,觉心境光明甜适,或亦近日进境。
十七日
早起,巡视营墙。饭后清理文件。旋阅《荀子》数篇。九弟来写碑文,与之鬯谈。中饭后写冯树堂信一件、李次青信一件,约千余字,写对联数付。夜阅《荀子》三篇。二更尽睡,四更即醒。作一联云:“天下无易境,天下无难境;终身有乐处,终身有忧处。”至五更,又改作二联。一云:“取人为善,与人为善;乐以终身,忧以终身。”一云:“天下断无易处之境遇,人生那有空闲的光阴。”
十八日
早起,巡视营墙。饭后清理文件,见客一次。刘世仲,湖北新科举人,菽云之族侄,刘世伟俊夫之胞弟也。写家信一件,交九弟派人送归。看戈什哈亲兵操演,午初毕。九弟来营,与之鬯谈。改信稿五件。李少荃请吃中饭。饭后,又与九弟久谈。夜阅《荀子》四篇,《正名》篇不能了了。睡后,四更末即醒,醒后心境不甚甜适,于爱、憎、恩、怨未能悉化,不如昨夜之清白坦荡远甚。夫子所称日月至焉者,或亦似此乎?
十九日
早出,巡视营墙。饭后核改信稿二十四件,写胡中丞复信一件。中饭后,九弟来鬯谈,九弟欲归家改葬祖父母,并料理分家等事。余以此次弟来营尚未满月,遽又归去,实不妥叶,反复商酌。申正,九弟回营去。又核信稿三件。夜核信稿九件。九、十两月积压各信,至是始清厘一次。凡事宜有恒,不可稍有延阁如此。夜,复九弟一信。
二十日
早出,巡视营墙。饭后清理文件。写霞仙信、小岑信、李篠〔筱〕泉信、胡中丞信、朱尧阶信。中饭后,九弟来久谈,刘德一自家来,王金二外甥亦来。夜写邓寅皆信一件。两日写字稍多,遂觉目蒙殊甚。甚矣,余才之不足以理繁剧也。夜,二更后与少泉久谈。三更睡,五更醒。梦寐之中乏甜静意味。是日傍夕,写对联四付。
二十一日
早出,巡视营墙。饭后亲〔清〕理文件。旋至马队营中看支马圈。四马共一圈,圈宽二弓,高二尺四寸,进深亦二弓,择斜坡挖之,上支布棚,与兵勇棚子相对。午正归,写胡中丞信。中饭后,九弟来鬯谈,写吴竹如信。夜,写季洪信,清理文件。倦甚,与王金二外甥杂问家中琐事。夜批各禀,清算稽核,颇不易易。
二十二日
早出,巡视营墙。饭后清理文件。写信三件。九弟来,久谈。中饭后剃头一次。清理文件。阅《荀子》半篇。闻胡中丞将来送行,因于傍夕骑马至江干候之。更初始到,因同骑马至营,鬯谈至三更三点。久不成寐。四更接奉廷寄谕旨一道。
二十三日
早出,巡视营墙。旋归,陪胡中丞鬯谈。约周宝生瀚早饭,周润山廉访玉衡之子,余所取拔贡朝考门生,分发四川者也。巳午间,与胡公鬯谈。未正送客。申刻九弟来久谈。决意告归,余不以为然,而弟志甚坚,亦不复阻之矣。夜阅《荀子》一篇。
二十四日
四更,头帮拔营。朱、唐、沈三营,湘后三营,岳字二营,振字营,营务处并嘉字一营,共五千七百人。黎明,余起,巡视营墙。饭后,余率二帮拔营。吉中营三营、吉左营、长胜军、河溪营、护卫军马队,共四千四百人。行九里至张家湾扎营,巳正即到,未刻始成营。陈金鳌专丁自常德送信来,言桃源有方逢运者,四年被虏,现在贼中封为祝天豫,带兵四千在枞阳。现已拿获其母,拟即招抚。派哨官彭大光带勇目刘松枝前来。刘松枝即在枞阳见过方逢运改名方学凯者也。余令哨官带刘松枝及方学凯之母、舅、叔父同赴厚庵军营,办理招抚事宜。下半天,九弟在此鬯谈。夜写信与纪泽儿,一教之早起,二戒无恒,三戒不重。是日早,阅邸钞,知少荃新放延建邵道。
二十五日
早起,巡视营墙。是日在张家湾屯扎一日,恐前帮去此未远,中或拥挤也。饭后,清理文件。阅《荀子》一篇。《荀子》至是日读毕一遍。接家信一封,系澄侯十五日在湘潭所发者。沅甫弟来此一谈,申刻归去,即下河回家矣。弟此次到营,未满一月而还,究属不妥。莘田叔自家来,道及叔父近日肝火甚旺,郁怒不时,谈至戌刻。夜复申夫信一件,略言军中骄气则有浮淫之色,惰气则有晻滞之色,须时时察看而补救之。
廿六日
早饭后,卯正三刻拔营。行四十里,至麻岭扎营,在枣子岭之东六里,蕲水县城之西十六里也。巳正即到,午正始成营垒。未正,中饭后小睡。会客。蕲水县令刘仲孚綮来见,郭舜民用中亦来。戌刻小睡。夜温古文一首,写胡中丞信,写李申夫信。是夜接左季高信二件。酉刻与莘田叔谈家中事颇详。
廿七日
黎明早饭。饭后行十五里至蕲水县。在蔡家祠堂作公馆,小憩。与刘邑侯仲孚、郭舜民久谈。旋回拜二处。在舜民处见董香光墨迹十册,虽系赝作,而工力殊不可及。午刻复起行,行三十里,至排子畈驻扎。刘仲孚送猪十六、羊十六犒师。郭三亲家自家中来迎,雨三之胞弟也。夜将古文抄一目录,分为十一属,每属分阴阳,以别文境。其一属之中为体不同者,又分为上编下编。
廿八日
黎明早饭,饭后起行。行五十里,至蕲州之西阳驿驻扎。复李申夫信。中饭后,将古文目录抄毕。夜温文二篇。与少荃久谈。竟夕不能成寐。老境日增,万事无成,兹可慨耳。
廿九日
早起。天雨。饭后起行。行四十五里,至扬林铺驻扎,去广济县十八里,午正二刻到。天雨,泥泞,地极湿。帐房内闷甚。见客一次。广济县令方大湜,系方稼轩之胞弟。又有厘金委员二人来会,一湖南人,名张乐;一河南人。夜,温《诗经》。睡略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