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九年正月书信

132.复钱鼎铭正月初二日

已委游牧与陈、李二人前往被灾各处妥商赈济办法。赈钱宜径由天津南运,其确数应临时斟酌妥办。张秋为南北要冲,惟酌留丁乐山数部扼守。

调甫尊兄大人阁下:

十二月二十六日接到手示,以广平长守督办永、邯,其肥、广、成三处被灾特重,应令李守、游牧前往经办。敝处现委游牧署理深州,势宜速即赴任,以便彼此递代,不能留办赈务,转致稽延。惟来示谓总以两人同来为妥,似李守一人仍难兼顾数处,顷已改请敝幕陈荔秋刑部与李勉林同往。初六日即行动身,先赴大名,与阁下妥商办法,再行分诣肥、广。其成安一县视肥、广情形较轻,已由陈、李二人酌带两员,一曰王福谦,一曰唐焕章。届时或分办三县,或兼办邯郸,请尊处酌度办理。

户口册迄未送到,诚难预定钱数。前拟大口三十,小口十五,各发两月,亦系约略成数言之。具奏时已经修改,但言大口若干,小口减半而已。其确实数目自应临时斟酌妥办也。目下粮价尚不过贵,平粜应即缓办。转运赈钱,敝疏及函寄均言由天津派员运至大名。正月二十雨水节后,河冰开解,用船装运,计二月中旬可抵大名,似尚不甚艰阻。经过灾歉之区,用船不多,当亦不致招携。若运至省城,由司核价易银,及到大名,仍须易钱,展转更觉烦费亏折,不如径由天津运钱南往,较为简便。但恐钱数太多,不能一蹴全到,则散放之期或须分作数次后运之,钱乃能应手耳。

张秋为南北要冲,诚不能无劲兵扼守。但李相良将无多,必须刘省三前往,即铭军不能不去。李相所须在此军劲旅,不专在省三一人。若令省三新募壮健挟之远征,恐亦难期得力。敝处尽留铭军,殊属强人以所难。惟酌留乐山数部,事尚可行。即日当与李相函商,二月乃可定议耳。肃复,即颂新禧。不具。

133.复李鸿章正月十六日

征黔转运粮械,似由湘路稍易。调动铭军,宜留马队稳定畿辅局势。拟令彭楚汉、谭胜达各招练马勇五百以制土寇。鲍春霆宜为偏师,不宜专制一路。拟商请杨岳斌统领海上练兵事。

少泉宫太保世仁弟中堂阁下:

前接荆州所发惠函,敬悉一切。

顷闻台旆腊杪已至武昌,令兄闻于正初自杭起程。若至镇江用轮舟拖带,则灯节后可昆仲相会矣。

黔滇均非坚敌,以淮军临之,当有泰山压卵之势。惟不难于筹兵,而难于运粮。炮械百物由武昌运去,动在三千里外,不知阁下拟由四川进兵,抑由湖南进兵?两路艰远相等,而三峡之险过于洞庭,则粮械似以由湘为稍易。

直隶上年所以晏然无事,实赖铭军分驻保定、张秋,南北镇压,弭患无形。今阁下南征自须调铭军前往,以收驾轻就熟之效。此间诸君子日商此事,振轩、作梅两君则谓宜留乐山带现驻保定之步五营、马三营拱卫畿辅,而以子务所统张秋各营入黔。乐山则谓若果留渠在此,当再留现驻临清之绣、学、义三营乃敷调遣。调甫则谓宜并留子务、乐山在此,而请省三另募三厅、山箐之勇,庶地利与人情相协。鄙意留乐山带步五营、马三营在此,若更以张秋之马队三营益之,则在丁廉访粗足自立,而于畿辅局势亦足以资防御。而铭军割去马队六营、步队五营,虽已分其精华,而于征黔尚无大损。以黔中步步皆山,马队本无用武之地也。

直隶练军之举,于原留四千人外,又令傅军门于古北口,彭楚汉于保定,谭胜达于正定,各练千人。灞上儿戏,断不足恃。兹恐铭军远行,拟令彭、谭各招练马勇五百,未知足制突起之土寇否。

厚庵远访春霆,郭乐山曾于夔府见之。据云乘扁舟而往,非徒步也。春霆英风壮气,自是一时名将,然使专制一路,用人、理财,操持全柄,尚恐非其所胜。若归阁下节制,阁下统全军由湘入黔,霆领偏师由蜀入黔,粮饷药械皆由尊处筹备运解,或不至偾事。

厚庵总统海上轮舟练兵事宜,自非诸将所及。七年秋间沈幼丹中丞曾以此见商,仆恐厚庵无意用世,又曾任兼圻,未必肯降心相从,仅就舟师一将之任,是以不甚厝意。今观其远访春霆,似犹悔陇事黯黮,思更一奋渑池之翼。尊处接春霆回信,幸以见示,当专函往商也。

国藩眼蒙异常,精力日衰,记性尤坏,挈焉寡欢。次儿于元日举一子,稍以为慰。附告,即问台安。134.复陈兰彬李兴锐正月十九日

已定议差派官员前往广平、肥乡、邯郸办赈,须先有户口底册乃可持以核对。散放之期迫近,急应先行查察,宜有画一章程。

荔秋仁兄、勉林仁弟大人阁下:

初六日登程以后,连日天气严寒,正深驰系。顷接灯节来函,知十二日遂抵大名,真乃迅速之至。途间所过各属均已得雪,既种之麦渐有青意,差为一慰。肥、广两县一片荒土,得雪又复甚微,春麦赈事本以该两县为尤重。今定议荔兄与伯存同往广平,勉林专办肥乡,均极妥洽。广平吴令勤慎爱民,当期得力。肥乡已委张令守元署理,十四日业经禀辞。该员初赴新任,人地生疏,办赈一事,应由勉林主政。成安被灾较轻,王令分往,与该县王令妥协商办,当可放心。其邯郸一县,亦经另派王牧崑崖随同长守办理,尤为周妥。户口清册,各该县迄未送到,诸君即日前往,必须先有底册,乃可持以核对。调甫前信所谓借复查保甲门牌为名者,不知有清册否?

天津解钱须俟惊蛰后各船出坞,方能由水道运送,恐其过于稽迟。已令先行解银二万两,以备头批散放之用。亦因调甫前函谓大名有银换钱,尚不过难,故变通办理,以期迅速。其余则俟河泮之后悉数解钱。目下距散放之期甚近,急应先行查察。其查察之法,或四人先行合查,或竟分投办理,在公等酌度行之,敝处不为遥制也。

奏办七县壤地相接,顷〔须〕有画一章程。鄙人去冬即拟核定,后因调甫有一次散放之议,未能即定。今由调甫酌定数条,果系一次乎?抑分多次乎?此处一差,即章程迥殊。敝处尚未接到新章,深用悬系。

河南米车近日北来者尚多否?无须另设平籴局否?尚望随时见告。复颂台安,诸希心鉴。不具。

135.复石景芬[1]正月十九日

邀约天气融和时来邸。顺告直隶旱象及己之近况。

芸斋老前辈大人阁下:

前接手书,具悉台端以九月启行,冬月抵吴桥县署,途间有两令郎随侍,不以跋涉为苦。顷哲嗣来省,询悉兴居多祜,履祉康愉,至为企颂。

闻台从拟即过访,数年阔别,若得相聚于燕赵间,共倾积愫,何慰如之?初春苦寒,不必遽勤膏秣。俟天气融和,敬当扫榻相待。

承乏郊畿,愧无绩效。去岁三时亢旱,民困益深,贫乏之邦,抚绥无术。深盼入春雨雪应时,民间可以补种春麦,庶不致更滋他虑。

国藩年甫六十,精力已极衰颓。两目蒙翳,如在雾中。性又善忘,自度难胜繁剧。屡欲还山养拙,而迫于事会,未得遽遂此怀。久点高位,只足以播恶于众耳。

阁下美景宽闲,由于德门积善,余庆方长。哲嗣莅吴以来,政清民悦,不愧循良之目。固知传家治谱、秉承庭训者,有自来也。肃泐布复。诸希心鉴,顺候春禧。不具。

[1]

 石景芬,字志祁,号芸斋,江西乐平人。道光二年进士,历任江南道、湖广道监察御史、甘肃平凉知府、浙江金华知府。

136.复张裕钊正月二十日

追忆昔游,不胜怅惘。近来老态日增,文思衰退,近作文数首,自知远逊三年以前。湖北书局所刻《国语》、《国策》诸书顷已寄到。金陵所刻两《汉书》已嘱洪奉寄。

廉卿仁弟大人阁下:

六月蒙惠一书,迟至十月杪始到,不知何处延阁。前岁在金陵小聚两月,讨论文史,积愫同倾。及首路北征,又承渡江远送,临别怅惘,不可为怀。浙东之游,收揽奇胜,湖光山绿争入锦囊,欣羡何似!

鄙人量移畿辅,江南故人各已星散。此邦人士稀少,留意延访,殊乏当意之选。风气朴陋,虽欲稍加宏奖,卒难期虎气之遽腾,豹文之骤变。自愧学术浅薄,不足以资感召。重以天时亢旱,抚循无术,署内医药相寻,老态日增,兴趣大减。畴昔颇有述作之思,忽忽衰老,百无一成,良用自愧。近岁以来,文字宿诺多未即践。公事有暇,稍复构思,得文数首,自觉才力衰退,不特不能力追昔贤,并三年以前之旧作,今亦远逊。恨不得如阁下者相与细加商榷也。

湖北书局所刻《国语》、《国策》、《释文》、《文选》等书,顷已寄到敝处,大致俱尚可观。

闻阁下在局多不适意,幸李相极相推重,当可解嘲。筱泉中丞受代以后,计亦必水乳交融。来示追忆昔游,恨不朝夕相从。韩、孟云龙之感,彼此盖有同情。独恨仆少不努力,老而益荒,曾不得为识途之马,为神骥一导先路耳。

金陵两《汉书》告成,已嘱洪琴西太守转致一部,聊佐邺架之储,近日想已寄到。其《史记》、《三国志》须春夏间乃可成书,届时再当续寄。或尊处便寄琴西一信,渠现为书局提调也。复颂台安。

137.致李宗羲正月二十日

直隶赈务已委陈、李妥办。拟添募马队稍壮声势,已函商李鸿章,欲留保定铭军及张秋马队拱卫畿甸。

雨亭仁弟大人阁下:

前复一函,计已达览。献岁发春,即维兴居百适为慰。

此间南三府赈务,开正初六日已委陈荔秋、李勉林酌带妥员前往办理。日来大、广各属均已得雪,惜仅二三寸许,殊不济事。闻河南得雪盈尺,为可羡耳。

铭军南征,畿甸苦无劲兵拱卫。此间练兵骤难得力,近欲添募马队千人,稍壮声势,不知能否办妥。顷已作书致李相,商留保定之铭军八营外,仍留张秋三营马队,不识如何定议。

鄙人目力日衰,老熊〔态〕杂出。幸二小儿于元旦举一子,稍以自娱。兹借刘牧、韩令解饷之便,寄上两《汉书》一部,希察入为荷。肃颂春禧。不具。

138.复何璟正月二十日

政声久著,倚畀方隆,不宜遽谋归养。李鸿章征黔,铭军恐须随往,虑无劲旅可卫畿辅。

小宋仁弟大人阁下:

前在江南,书问往还,为期较速。鄙人量移畿甸,南北睽隔,悬系之怀,甚于萧艾。昨接惠函,猥以岁节相庆,顺时纳祜,彼此同之。

别示具悉,台端以十一月初五日抵晋,莅任山右之迁。朝廷自以股肱要郡,特简贤良。与雨亭中丞二十年兰谱,十载石交,其为相对益彰,自逾恒泛,闻之深为忭贺。惟闻瀛眷散处四省,分投往取,稍费摒挡。阁下久领大藩,而家无担石。去岁始以二千金构数椽之屋,全家归去,仍不能容。亮节清风,令人起敬。循读来书,颇萌投绂之志。阁下政声久著,朝廷倚畀方隆。虽尊大人荣寿已高,闻精神尚复强健,吉人天相,老福当未渠央,不必遽谋归养也。

晋省河防稳固,郭镇两营分驻吉州,亦可稍助声势。春融以后,河冰开解,更自百无一失。寿卿逼围金积堡,屡闻捷报,该逆已成釜底之鱼。来示老湘卓、胜小有挫失,此间未接函报,遥度兵势当无他虞。惟陇头遥远,馈

 不继,殊深悬念耳。

晋省司库入款远不如鄂,而京协各饷转多于鄂,荩筹良为竭蹶。吏治隳坏,各省所同。阁下与雨亭中丞极力整顿,必可蒸蒸丕变。皖中粮台本有融销一项,尊处借拨之款例可归入,不足齿谢。

金陵所刻两《汉书》顷已告成。穀帅寄到初印本数部,兹寄上一部,聊佐邺架之储,即希察入。

李相征黔,闻朝廷系俯从枢元中丞之请。尊意谓滇黔遥壤,不如两湖关系之重,均属正论。黔事虽糜烂已久,究非能战之剧寇。李相提淮军南征,正似泰山压卵,了事当不甚难。惟铭军尚存,敝处奏为拱卫畿辅之用;李相入黔,该军恐须从征。此间竟无一支劲旅足备缓急之用,深为可虑。

心泉在鄂总办军需局务,誉望日隆,稍迟必当得志。作梅到此,久无事任,屈抑良才,殊以为愧。肃复,即颂春禧。不具。

139.复程桓生正月二十日

鄂岸川盐、淮盐配销之事,须待李、马主持定议。直隶旱象以大、广各属为最,现留钱鼎铭办理赈恤。

尚斋仁弟大人阁下:

前接十月手书,尚稽裁复。顷又接十二月来函,具悉一一。

鄂岸川、淮配销之议,因李相入蜀,久无定议。二八分成,淮盐势已极弱,又改为二八卷包,持议愈复偏宕。此事定议,自由两帅主持。鄂省愿食川私,官商一辞,牢不可破,诚非口舌所能争。阁下督办淮销,力为其难,虽为鄂人所不便,而得寸则寸,得尺则尺,要自有功于淮。闻去岁淮引结至年底,所销不满八万,而川税极为鬯旺。川税益增,则鄂中袒川益甚,此势所必然。李相顷奉征黔之命,筱泉接署鄂督,不知渠与马帅又如何定议也。

此间亢旱情形,以畿南大、广各属为最。现筹拨钱十万串,留钱调甫在彼办理赈恤事宜,冀可稍苏民困。近据南三府禀报,雪泽已通,惟土膏尚未深润。急盼春雨应候,民间得以播种,不致别生事端,乃为厚幸。

内人久病未痊。前招黎竹林来此诊视,外病顷已渐除,而目疾仍无甚征效。鄙人目力现亦日衰,又颇有师丹善忘之病,深愧不能其职。惟二小儿于元旦举一子,少助欢悰。知注附告,复颂春祺。

140.加钱鼎铭片正月二十二日

函商赈济散放诸事,顺告肥乡、邯郸委员安排,并示往来文牍辄用手书问慰,最为大吏督率僚属之妙诀。

正封函间,二十一日又接十九日来示,并抄示章程各条,一一具悉。

敝处去冬即拟妥议定章,发交委员赍往。旋因尊处有并作一次散放之议,是以未能即定。今尊处章程内言大口一千,小口减半,系定议一次散放,办理自属简便。又言七属不能同期散放,微分先后,总不得逾半月之限,则钱到虽有参差,亦自无妨。二月初一日开放之说,系属谣传之讹。天津解钱,须俟惊蛰后各船出坞方能运送。陈丞创为易银先解之说,敝处因阁下前函谓大名有银换钱,尚不过难,固令先行易银二万,以期迅速。来示市面萧条,临时颇难筹备,止此二万银数与大、广两守设法兑换,尚不棘手否?惊蛰起解,计须二月二十日乃能运到,于大、广散放,不致误期否?近日北来米车尚多否?赈毕之后,不致无处买粮否?若仍须另设平籴局,二月间即宜定议。赈钱放毕,即可接办平籴,免致另起炉灶,尚望妥筹见示。

肥乡今已委张守元署理,办赈一事应由勉林主持,钱令代理。邯郸系属初任人员,虽有王牧崑崖前往帮办,究须印官得力。日内当商之方伯,速派干练贤员驰往接署。尊处与各牧令往来文牍辄用手书问慰,最为大吏督率僚属之妙诀。陈文恭以此陶熔群吏,近时胡文忠亦用此法。阁下伟业方长,请即以此为每日常课,必有非常之效。

章内设厂经费由地方官自行捐办,州县苦人极多,难以赔垫,不如径准开报为妥。绅董每人月给薪水六千文,当系指总董乎?指村董乎?村董则嫌费多,总董则嫌过少,似须酌加二三千。此事但须严禁侵蚀,俾实惠及民。至于经费又宜稍宽,俾在事者不致竭蹶,而弊端亦可悉除。尚冀卓裁,复颂台安。不具。

141.加张裕钊片正月二十三日

拟遵嘱撰作墓志,乞再寄节略。

再,前年在金陵,阁下属作尊公墓志,曾以节略见示。近日捡寻未得,不知杂置何处。便中求另抄一纸见寄为荷。

拙文陋劣,今年六十,此后但有退境,断无进境。然好学能文如阁下者,私心倾企无已,尚欲一竭其愚,表彰先德。此间惟存之常有述作,挚甫亦不多作。加以天气终年亢旱,有“大命近止,靡瞻靡顾”之象,僚友亦相对失色,正不知春夏之交作何景况也。

闻河南、山东均得透雪。鄙人德薄,致辖境民不聊生。回思生平,尤悔丛集。即今逐事儆惕,冀补救于桑榆。尊处如有所闻,尚乞寄书箴其阙失,幸甚。再问廉卿仁弟著绥。不具。

142.致丁日昌正月二十四日

直隶旱灾甚重,已委员办理赈恤。保定等处正试练兵三千,但恐难期得力。铭军恐须征黔,拟拨留保定、张秋马步数营拱卫畿辅。

雨生仁弟大人阁下:

去岁八月肃复一函,嗣后久无书问。不识公事繁冗,不暇作笺通讯耶?抑以懒报鄙人之懒耶?系念无已。献岁发春,就维尊候绥愉,兴居集祜,至为企祝。

李相近奉征黔之命,提师深入,转饷千里,东南财赋之区必将益增烦费。三江两湖隐然撤一重卫,中外交涉各事赖阁下精心果力,与相支拄。此后事任愈剧,荩劳益殚。闻尊体渐减于前,亮由抟心殚思,致有耗弊。尚望随时珍卫,善保荩躬。

去岁丁炳一案,闻令郎并未与知。阁下抗疏检举,揆之古人,实已无愧。现闻令郎畏避督责,太夫人怜孙过甚,少失欢悰。阁下处此,俯仰均难为怀。现已召归侍侧,上慰慈母之望否?

直隶去岁三时亢旱,畿南大、广各属被灾尤甚。地方瘠苦,无术抚循。忝为大吏,又不忍坐视流冗塞路而不为之所,因于天津存储制钱奏拨十万串,择被灾尤重之区抽赈其极贫下户,深惜款目过少,惠难遍施。开正已委员前往兴办,稍尽力所能及者而已。近日南三府已报得有微雪,而土膏仍未深润,麦事固已失望,秋禾亦难播种。急盼此后雨雪顺时,不致嗷鸿遍野,煽诱生变,便为深幸。

练兵一节,去岁接准部议之后,因议论难期即定,而畿辅军务久不兴办,恐蹈筑室道谋之咎,遂于保定、正定、古北口三处先行试练三千人。营兵狃于积习,骤令日日操演,不出营门,颇形拘苦,甚有潜逃者。现已试办三月,毫无起色。真乃灞上儿戏之军,殊难恃为缓急之备。

铭军久驻张秋,极为得力,此次恐征黔南。此间众议,颇言畿甸要区,不宜撤此劲旅。然淮军遣撤略尽,李相别无部众,势难强留。顷拟分留保定八营,仍令张秋拨留三营马队,为此间稍壮气势,未识李相如何定议。此外,仍拟于保定、正定两处添募马队,深虑应募之卒均系马贼营棍,难期得力。贫乏之邦兵孱饷绌,殊无自强之术。

贱体近尚粗适,惟目力日衰,记性愈坏,自度难胜剧职。幸二小儿于元旦举一子,稍用自娱。知注并及。

莼斋去岁在都,因部书多方挑剔,稽留过久,到省闻已在十月初旬。省中调动业已定局,骤难位置,暂令于洋务局回翔数月,春间有相当缺出,当可为补一缺。渠于敝处相从最久,深悉其有抗希前哲康济生民之志,不忍令其久淹,故屡以奉商。诸希心鉴,即颂春祉。不具。

143.复杨昌濬正月二十四日

直隶旱灾,已于天津存储制钱奏拨赈济。绿营裁兵增饷,浙省已有成效。直省仿照试办,但见效甚微。湘乡时风侈靡,应力挽颓俗。《湘乡忠烈祠记》业已撰就,抄呈奉寄。

石泉尊兄大人阁下:

去腊接奉惠书,猥以岁节相庆,吉词祓饰,愧不敢当。就维簪绂翔华,履

 集祜,至为企颂。筱帅调署楚督,台端荣膺简命,擢署浙抚,具见闳声茂实,上达九重。逖听温纶,无任额庆。

浙省去岁虽有偏灾,而秋后畅晴,粮价平减,新漕尚有三十万石,农事未为歉收。直隶则三时亢旱,畿南大、广各属被灾尤甚。地方瘠苦,无术抚循。忝为大吏,又不忍坐视流冗塞路而不为之所,因于天津存储制钱奏拨十万串,择被灾尤重之区抽赈其极贫下户,深惜款目过少,惠难遍施。开正已委员前往兴办,稍尽力所能及者而已。近日南三府已报得有微雪而土膏仍未深润,麦事固已失望,秋麦亦难播种。急盼此后雨泽顺时,不致嗷鸿遍野,煽诱生变,便为深幸。

绿营裁兵增饷,浙省已有成效。此间颇思仿照办理,而兵部驳议,牵于旧制,不能大有变革。去岁于保定、正定、古北口三处挑练三千人先行试办,而兵弁偷惰已久,骤与申明约束,勤加操演,皆若视为分外之督责,甚者乃至相约潜逃。近因李相征黔,铭军恐当随往,欲于保定、正定添练马队,稍壮声势,亦未识能否办妥。

吾乡近时风俗侈靡,一变向来勤朴之旧,实缘乡人从军日久,职官太多之故。推论缘起,即鄙人不能辞其咎。今欲力挽颓俗,固须林下诸公身示俭约,诱进以诗书。而凡为达官于外者,尤宜约束子弟,不使习为豪华以相炫耀,庶可渐移锢习。然由俭入奢易,由奢入俭难,仍未知其果能挽救也。

《湘乡忠烈祠记》顷已脱稿,抄稿奉寄。年老才退,每成一文,自视芜蔓,无一是处,殊不惬意,深以为愧。肃颂春禧,诸希心鉴。敬璧大柬,不具。

144.复陈兰彬李兴锐正月二十七日

查户赈灾,以肥乡最为繁剧。款目过少,力难遍及,可告钱调甫酌予追加,俾得从容筹画。将来若须设平籴局,仍宜预筹另款,祈为早日定议。

荔秋仁兄、勉林仁弟大人阁下:

二十六日接二十三日肥乡来示,具悉一一。

台旆离大名以后,先行周视广、成、肥三县,会商印官,接见教佐绅董唐、王两君,各令于广、成两县先行清查。荔兄以二十三日返广,勉林俟布置局务就绪之后亦即亲自赴乡查户。广平民苦而地狭,成安被灾稍轻,较论三县,自以肥乡为繁剧。三县清册未成,幸皆有底册可以核对,则清查一事可得眉目。闻广平极贫户约计在一万七八千上下,而肥乡仅抽老弱残废一口至三口,综计已逾二万五千口,不识成安约数几何。悬计七属十万串似止仅仅敷用,款目过少,力难遍及。每人一千,不可再少。如户口尚多,尽可于十万串之外,酌加一二万串,则天津先解之银二万,不必定于十万串之内全行扣除也。请将此意速告调甫廉访,俾得从容筹画。所谓极贫、次贫,只属微茫之辦〔辨〕,委员不能周知,全在本地绅董得力。前见致挚甫等函,广平得绅董七人,内有富绅三人。成安得绅董三人,又有两广文勤朴可倚。肥乡已派教佐府委四员,辅以妥绅数人分段查办。似此切实妥筹,大致可无遗滥。至欲五雀六燕,铢两悉称,则亦势所不能。

新拟各条已由调甫寄阅。前此面议大口一千八百文,调甫初详,大口拟贷一千二百文,此次议定章程,减为一千,冀穷民蒙惠稍广,均极允当。惟定作一次散放,而解运赈钱不能同时到局,虽四乡不拘一期,只宜略有参差,不宜悬隔太久。天津钱船何日起解,何日可到,亦宜常常与津通信。能俟一齐运到之后再行分乡分期,则一县散赈不过数日可了,较为妥当。否〔则〕亦不可脱空太远也。

米粮市价视往年不止加倍,幸粮车北来者尚多,刻下尚不缺食。惟久无雨泽,不但春麦绝望,恐秋禾亦难播种。将来平籴局之设与不设,当视雨泽之有无为定。若势须平籴,仍宜预筹另款,请即早为定议。

吴令贤员而清苦可念,去岁批发养廉,乃至今未领。候面商方伯,催令速发。复颂台安。不具。

145.复刘蓉正月末[1]

议论研究古礼、创立新规以及为文之道,兼示郁郁少欢近状。

霞仙仁弟亲家阁下:

十二月初接八月二十六日惠书及《绎礼堂记》,敬悉兴居康胜,勤学不倦,所居疑在蓬岛之间,置身若在周秦以前。非泊然寡营,观物深窈,玩希声而友前哲,殆未足语于此。研究“三礼”,洞澈先王经世宰物之本,达于义理之原,遂欲有所撰述,以觉后世之昏昏。甚盛甚盛,钦企何穷!

国藩于《礼经》亦尝粗涉,其藩官事繁冗,莫竟其业。所以沮滞而不达者,约有数端:盖礼莫重于祭,祭莫大于郊庙,而郊祀裸献之节,宗庙时享之仪,久失其传。虽经后儒殷勤修补,而疏漏不完,较之《特牲》、《少牢馈食》两篇详略迥殊,无由窥见天子诸侯大祭致严之典。军礼既居五礼之一,吾意必有专篇细目,如戚元敬所纪各号令者,使伍两卒旅有等而不干坐作,进退率循而不越。今十七篇独无军礼,而江氏永、秦氏蕙田所辑,乃仅以兵制、田猎、车战、舟师、马政等类当之,使先王行军之礼无绪可寻。国之大事,在祀与戎,而古礼残阙若此,则其他虽可详考,又奚足以经纶万物?前哲化民成俗之道,礼乐并重,而国子之教,乐乃专精。乐之至者,能使凤仪兽舞,后圣千载闻之忘味,欲窥圣神制作,岂能置声乐于不讲?国藩于律吕乐舞茫无所解,而历算之学有关于制器、审音者,亦终身未及问津,老钝无闻,用为深耻。夫不明古乐,终不能研究古礼,国藩之私憾也。郊庙祭仪及军礼等残阙无征,千古之公憾也。是皆用以自沮而不达者也。

所贵乎贤豪者,非直博稽成宪而已,亦将因其所值之时、所居之俗而创立规制,化裁通变,使不失乎三代制礼之意,来书所谓苟协于中,何必古人是也。然时俗亦有未易变者。古时祭祀必有主妇聘飨,亦及夫人,诚以在宫雍雍,斯在庙肃肃。妃匹有笃恭之德,乃足以奉神灵而理万化,所谓有《关雎》、《麟趾》之精意,而后可行《周官》之法度也。自阳侯杀缪侯,而大飨废夫人之礼。后世若以主妇承祭,则惊世骇俗,讥为异域。然全行变革,则又与《采蘩》、《采

 》诸诗之精义相悖。古之宫室与后世异,议礼之家,必欲强后代之仪节就古人之室制,如《明史》载品官冠礼几与《仪礼》悉合,不知曰东房西牖,曰房内户东,曰坫,明世已无此宫室也。然稍师《仪礼》之法,则堂庭浅狭,必有龃龉而难行者。诚得好学深思之士,不泥古制,亦不轻徇俗好,索之幽深而成之易简,将必犁然有当于人心。

国藩于婚、丧、祭三礼,亦颇思损益《涑水书仪》、《紫阳家礼》撰订一编,以为宗族乡党行习之本,守官少暇,不克斟酌礼俗之中,卒未能从容为之,斯亦自沮而不达之一端也。阁下山居静笃,将为《礼经发微》及《或问》等书,何不先取此三礼撰著鸿篇,使品官士庶,可以通行用今日冠服拜跪之常,而悉符古昔仁义等杀之精,倘亦淑世者所有事乎?

来书又以文章欲追欧阳公辈,而与之并,而志愿有大于此者将决然而弃去,抑两利而俱存,就鄙人而卜取舍。国藩窃维道与文之轻重,纷纷无有定说久矣。朱子《读唐志》谓,欧阳公但知政事与礼乐不可不合而为一,而不知道德与文章尤不可分而为二,其讥韩、欧裂道与文以为两物,措辞甚峻。而欧阳公《送徐无党序》亦以修之于身、施之于事、见之于言分为三途:夫其云修之身者,即叔孙豹所谓“立德”也;施之事、见之言者,即豹之所谓“立功”、“立言”也。欧公之意盖深慕立德之徒,而鄙功与言为不足贵,且谓勤一世以尽心于文字者,皆为可悲。与朱子讥韩公先文后道,讥永嘉之学偏重事功,盖未尝不先后相符。朱子作《读唐志》时岂忘欧公《送徐无党》之说?奚病之若是哉?

国藩之愚,以为事功之成否,人力居其三,天命居其七。苟为无命,虽大圣毕生皇皇,而无济于世。文章之成否,学问居其三,天质居其七,秉质之清浊厚薄,亦命也。前世好文之士不可亿计,成者百一,传者千一,彼各有命焉。孔子以斯文之将丧归之天命,又因公伯寮而谓道之行废由命。孟子亦以圣人之于天道,归之于命。然则文之兴衰,道之能行能明,皆有命焉存乎其间。命也者,彼苍尸之,吾之所无如何者也。学也者,人心主之,吾之所能自勉者也。自周公而下,惟孔孟道与文俱至,吾辈欲法孔孟,固将取其道与文而并学之。其或体道而文不昌,或能文而道不凝,则各视乎性之所近。苟秉质诚不足与言文则已,阁下既自度可跻古人,又何为舍此而他求哉?若谓专务道德,文将不期而自工,斯或上哲有[2],然恐亦未必果为笃论也。

仆昔亦有意于作者之林,悠悠岁月,从不操笔为文,去年偶作罗忠节、李忠武兄弟诸碑,则心如废井,冗蔓无似,乃知暮年衰退,才益不足副其所见矣。少壮真当努力,光阴迈往,悔其可追?姻丈于上年六月改葬,《行述》未蒙寄到,若果为铭章,必不足称盛意。南屏亦已衰颓,共游衡嶷之说果践约否?筠仙修《通志》之仪,事甚浩博,未易卒业。近又丧其爱子,忧怀何以自遣?

寒门已嫁四女,三家未得生子。郭氏女生子而早寡,感怆无涯。内人失明之后,诸病丛集,医药相寻。冢妇亦多病。次儿于元日得举一子,差为忻慰。贱躯粗遣,惟目光日蒙,于花镜之上又加一花,看字尚如隔烟雾。直隶终年亢旱,去秋未种宿麦,今岁夏收失望。疆吏对此,如坐针毡,公私孑孑,都无好怀。南望故乡,恨不得屏弃百事,从阁下一豁襟抱也。略布近状,诸希鉴察。不宣。

[1]

 原件未署日期,兹据内容而定。

[2]

 此处疑缺一“之”字。